傍晚时分。
山间的秋风已经有了几分凛冽的味道,层林尽染,一片红黄。
云和县与宁海州交界处,御龙直衙门中。
火光摇曳,不断明灭,也照得王远、邱少白、袁朗、高明瀚四人的脸色忽明忽暗,阴晴不定。
高明瀚嘴角含着泪光,摇头深深叹息道:
“实在是太残忍了!
它们在死前已经被放在清水里饿了好几天,直到排出体内所有的废物为止。
然后又被人用麻绳五花大绑,用大铁刷子一顿猛刷,刷得干干净净,却也遍体鳞伤。
接着又被淋上白酒,撒上咸盐,稳稳当当地放在竹屉里,这一切仅仅是为了怕高温让它们的腿脚不小心脱落下来。
而且为了锁住最佳的鲜味,还不能用沸水直接蒸它们,而是用凉水让它们在水开之前受尽折磨,又丝毫无法挣扎。
最终就这样既悲哀又毫无尊严的死去。
可怜,它们实在是太可怜了啊!”
虽然受害者的遭遇听起来确实很惨。
但其他三人却谁也没有跟他共情的意思,性子最急的袁朗更是直接扳住他的脑袋,向着旁边一把推开。
“小明,你他妈少说两句吧!哥儿几个被你说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!
你就给个准话,这几只螃蟹精到底能吃了吗?!”
早在围在锅边的王远和邱少白,也十分默契地一起将高明瀚一屁股挤到后面,占据了有利地形,随时准备开造。
“嘿嘿,能能能,我只是活跃一下气氛而已。”
用高明瀚那一条二十年火候的【麒麟臂】生火,烧出来的河鲜就是不同凡响。
刚刚打开锅盖。
一阵异香便顿时扑鼻而来。
架在火堆上的巨大陶锅中,一共摞了七八层竹屉,每一层竹屉里都只满满当当趴着一只巨大的大闸蟹。
这些家伙全都是螃蟹精的子嗣,个个大如磨盘,要不是有道法相助,让他们可以轻松烧制陶锅、编织竹屉。
要是换成普通的铁锅,恐怕一口锅连一个都炖不下。
此时,随着掌勺的大厨一声令下。
等待多时的众人,立刻动手,一人拎起一只香死人的螃蟹精哐哐开造。
“快快快,把我的蟹醋拿来,还有我调好的姜汁,这才是螃蟹的灵魂伴侣,西去的最佳搭档啊!”
“是极,是极,老袁果然是行家。
要是我们不充满仪式感,满怀感激地吃掉它们,根本对不起这一窝螃蟹精的伟大付出,是要遭天谴的!”
“吭哧...稀里哗啦...”
“我去,老王你太狡猾了,竟敢自己偷吃?等等我!”
王远端着一只醋碟,掰下一根比胳膊还要粗的蟹腿,蘸了蘸甜丝丝的姜醋,往嘴里一塞。
哇!
鲜美至极的滋味立刻在舌尖上爆开,其中的满足感简直难以用语言形容。
一口下去,差点让他爆衣。
再掀开那只比锅还要大的通红蟹壳,金灿灿的蟹黄几乎要流出油来。
直接把蟹醋整碗倒进去,再用汤勺挖下一大块,满满地塞进嘴里,那滋味简直美到要人老命。
金九银十菊香蟹肥,此时的螃蟹壳凸黄满,肉质细嫩,正是千金不换的上品河鲜,也是每一個老饕都不可能放过的绝品美味。
更何况还是这等成了精的极品,能吃上一次简直人生都完满了。
不过,就在王远专心致志大快朵颐的时候。
“老王,小心!”
“又来了!”
却是袁朗和邱少白两人在掰断手中螃蟹蟹钳的时候,那两只寒光闪闪的蟹钳骤然崩裂。
在两位【道兵】的强劲力道作用下,竟然好似弩箭一样,带着厉啸分别射向王远的双眼。
简直巧合到了极点。
这蟹钳若是由目入脑,就算是一位第三境的【道将】也必定当场横死。
哪怕只是伤到眼睛,只要没有【断肢重生】之类的逆天神通,也是巨大的麻烦。
然而,还不等王远有所动作,身后依旧燃烧的火堆下,一块青石板也因高温持续灼烧,在这时轰然炸裂。
十几片锋利如刀的石片直射王远的后背,四面八方铺天盖地,完全没有给他留下任何躲避的空间。
王远像是根本没有看到一样,依旧在不紧不慢品尝着美食,但袖口之中却有风雷之声激荡而起。
随即。
咻!咻!咻!....
一片刺目的青光爆闪。
共计七道【七杀斩鬼符】飞射而出,大放光明。
眨眼之间,锋锐无匹的剑气便在王远身周激荡起一片森寒刺骨的剑气风暴。
将两只螃蟹精的锋利蟹钳,还有身后的那些石片轻松绞成齑粉,夜风一吹便告散去。
其他三人只是浅浅地惊呼一声后,便也见惯不怪,继续该吃吃该喝喝。
“来来来,几位哥哥尝尝小弟从师门带来的女儿红,吃螃蟹就该配黄酒嘛。”
“干杯!”
此时,距离王远从海上返回云和县,已经整整过去了一个月,时间眨眼间就来到了十月初。
而这种莫名其妙的突然袭击,也整整持续了一个月!
包括王远在内,所有人都已经麻木了。
甚至包括他们桌上这一顿螃蟹精大餐,也是来源于此。
每当王远想要去镜湖见小姨娘的时候,身边立刻便会出现各种各样的突发意外状况,让他不得不放下这个念头。
其中一大部分是【通风铃】在感应到妖邪出没后的警报传讯,急需御龙直前去支援。
比如:某个村庄忽然闹鬼;山中出现妖魔作祟;妖物大白天在县城里招摇过市...
众人一直屁颠屁颠忙得焦头烂额。
还有像今天这次,一窝成了精的大螃蟹忽然从浊河中跑了出来,不等作祟就被及时赶到的他们给一锅烩了。
不过,随着时间推移,这种怪异的情况也演变出了各种各样的人身意外。
随时随地,就好像死神来了一样。
生活中不经意间的细节就有可能带来一场【杀劫】!
其中最危险的一次要属邱少白的【诡物·三眼铁铳】走火。
幸亏在接连遭遇过不少意外之后,王远早就提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,有惊无险地躲了过去。
从此,他无论去干什么事情,第一时间要做的就是识别危险源,提前对它们做出提防。
吃饭、睡觉、办案、上厕所...好不容易才磕磕碰碰地活到现在。
王远一开始差点以为自己中了别人的【阎王帖】,四面八方都有阴差来索命。
但是,一旦当他打消去镜湖的念头后,便不会再有任何意外发生。
意识到了根源所在。
他立刻通过灯花婆婆与小姨娘取得联系,可在传讯中,小姨却说镜湖和【黑水观】没有任何意外发生。
就连上次在梦境中发动刺杀的化蝶公子,或者是其他的“无生道”妖邪也没有再出现,他们就好像改邪归正了一样。
这样王远还不放心。
抽空邀请小姨娘在【诡市】的印月楼中见了一面,依旧毫无异常,没有发生任何意外。
一切的根源就是:似乎有某种无形的力量,利用各种各样的意外,在阻止他前往镜湖。
杀不死就拦截,总之死活就是不让他去。
表现在气运上便是一次又一次的剧烈波动。
便如此时,气运好像受到了无形的压制,从正常的2“红光照命”,一下子落回到了-3“天光一线”。
然后眼瞅着又一点点给升了回来,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。
反反复复每天都是如此。
正常情况下,无论是谁,在长达一个月的时间里持续遭遇这种横祸,恐怕不是已经死了,就是彻底疯了。
但王远在经过一开始摸不着头脑的惶惑之后,却很快便对那个藏在暗处的不知名敌手默默点了个赞:
“死神来了?来的好啊!
不要跑,我要你助我修行!!”
对旁人来说,除了在各种意外祸事中疲于奔命之外没有任何好处,但对王远来说却不一样。
随着他头顶的劫气聚了又散,散了又聚,也意味着一次又一次的【劫运】被度过。
虽然每次微型【劫运】的强度都不高,可是实在架不住量太多啊,每天都要来上个七八次。
【戒律三、劫运可以破、可以逃,但不能一直躲,因为劫气会不断累积,直至在下一次劫运中彻底倾覆,永不超生。
鼓励法主在中途就主动挑事儿诱发,提前泄掉劫气,防患于未然。
注:每过一劫,都会道功大涨,突飞猛进!】
当真是人在家中坐,“道行”天上来。
王远每度过一次【劫运】,道行都会迎来一次大涨,进步速度远超按部就班地正常修行。
又度过一次劫运后,此时他一身金青色的【地阙真气】汹涌澎湃,勾连精、神。
以上次赤尾岛劫运后猛增十年的道行打底。
让端坐在【玉城金阙通神篆】中的那个冕服虚影,渐渐成长到了即将与常人无异的程度。
眼看便要达到由【真气】到【阴神】的质变!
“让你这‘大善人’上蹿下跳了一个月,一直没能打死我,现在也该轮到我出手了!
虽然不知道使坏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,但完全没有关系,你打你的,我打我的。
看谁先忍不住!”
“把【黑律判官】曾文泰放出去办差的这一个月,渐渐搅动池水,却是让我也看清了你们这些妖魔的不少底细。
城狐社鼠,衣冠禽兽吗?
呵,好手段!但很快就要无了!”
想到这里,王远屈指一弹,通过灯花婆婆发出一道信息。
远在海上的周景焕立刻听到身边的油灯传出了王远的声音:
“大表哥,你要登州府的整个官场不要?只要你开金口,我待会就给你送来!”